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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陽臺的幸福味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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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陽臺的幸福味道

下午四點,真守獨自走在炙熱盛夏的人行道上。

不管怎麽用手帕擦拭汗水,擦完後還是會繼續噴出汗來。柏油路升起騰騰熱氣,簡直是超越猛暑的酷暑。

(……好熱,根本沒有傍晚的感覺……)

明明已經放了暑假,但進入盂蘭盆節期間的練馬住宅區仍然毫無人煙,鴉雀無聲。走在路上只讓人感受到逐步逼近、永無止境的炎熱,不禁讓她在腦內回想起,這條街是經常在都內創下高溫紀錄的地帶的情報。

她聽著仿佛比這時期的練馬區民數量還要多的蟬叫聲,走向六本木園藝。

「──志織店長……!」

身為店長的六本木志織,正待在涼爽的建築物中。

「哎呀真是的!小真守,你的臉好紅喔!」

「因為──外面實在太熱了……這裏好涼。」

志織好像正在制作花籃擺飾設計,他從裏面放著水的水桶中拿出好幾根色彩繽紛的花朵並著手裝束。

「那是要用在花籃中的嗎?好棒喔!好華麗的花!」

「對吧?這可是天堂鳥喔!」

志織露出潔白的牙齒,和南國的鮮花一同開懷地笑著。

「我的朋友要參展表演,所以指定要我做個華麗的花籃。」

「太貼切了!」

使用大量鮮紅色花燭和朱槿的花籃,光看外觀就覺得它飄散出假期或天堂的氣息。

「啊!我要給你這個,雖然只是一點小心意。這是我們去海邊時,帶回來的土產。」

「哎呀!讓你破費可真是不好意思,謝謝!」

「這是魩仔魚和海帶,建議可以做成醋腌料理。」

「哎呀~可以攝取不少礦物質呢!」

志織從真守手上收下了放著保冷劑的塑膠袋,說著「得先放到事務所的冰箱裏才行」便消失在後臺倉庫中。

這段期間,真守便從吧臺的方向環視店內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鎖定在不上不下的時間前來拜訪的關系,鮮花區只有真守一個客人而已。

穿著涼鞋的腳邊突然有軟綿綿的觸感,低頭一看,原來是志織的愛貓三色堇。

(……對了,難怪我心想志織店長的脖子周圍看起來好清爽,原來是你不在那邊啊!)

當她伸手想撫摸時,三色堇便突然放松似的躺在地板上,露出肚子供人上下其手,她也毫不顧慮地揉著長著長長貓毛的腹部。

「看你一個人流這麽多汗過來,怎麽不請小亞瀉開車載你呢?」

志織回來了。

真守把雙手埋在三色堇的腹毛中,擡頭看著天花板,像是在沈思著什麽。

「我記得……他今天好像要去守夜的樣子,公司那邊的。」

從六本木園藝回到「練馬皇宮」後,她開始幫陽臺的盆栽澆水。

在這個時期,為容易乾涸的盆栽澆水的次數就必須增加。

柵欄的陰涼處正曬著並排在篩子中的黑色種子,那是旅行時在葉山吃的西瓜種子。

把種子曬乾,等到三月左右播種的話,說不定就有機會發芽。葉二說「要賭賭看究竟好不好吃」,打算把這土產保留到明年春天再享用。感覺似乎也不壞。

一旁的甜葉菊盆栽長出來的葉子已經過於混雜,真守便決定要著手剪葉。

用剪刀喀擦喀擦地剪下一堆葉子後,裝進篩子中並拿進廚房。

(……好了,接下來該拿它們怎麽辦呢?丟掉實在太可惜了。)

真守開始沈思。

身為天然調味料的甜葉菊,是個可以取代砂糖的超有用香草。不過,如果用法錯誤,可是會變成從口中吐水出來的苦澀劇毒物。

葉二著手熬煮葉子以前,會先用蒸籠蒸熱,但真守家可沒有那麽高級的東西。因此,她決定使用葉二教的替代方式進行。

把洗完之後切成適當大小的甜菊葉放進微波爐,先微波一分鐘。

「先試著咬咬看……嗯,應該可以。」

嘗起來沒有草腥味,表示沒問題,還不行的話就再繼續加熱,非常簡單的做法。

把微波後的甜菊葉和兩包左右的紅茶包丟入熱水沸騰中的小鍋子裏,再蓋上蓋子。

(如果想要做成加很多冰塊的冰紅茶,泡濃一點會比較好吧?)

祈禱甜菊葉能夠連同和茶葉一起溶出甘甜的香味。在這段期間,她先在大玻璃杯中裝滿冰塊。

「緊接著要拿出……媽媽當作兵糧送來的中元節禮品──家裏剩下的百分之百果汁!今天就用鳳梨口味。」

自言自語的次數增加,應該算是獨居人常有的行為吧?

她倒入約三分之一杯的鳳梨果汁後停手,再隔著濾網倒入蒸煮完畢的紅茶。

(沿著冰塊的邊緣緩緩註入紅茶,註意不要跟下層的果汁混在一起……)

慎重地倒入紅茶後,形成了下層淡黃色、上層紅褐色的美麗雙色漸層飲料。她滿意地點點頭,倒得真完美!

如果可以再追加真正的水果切片作為裝飾,就會看起來更像一回事,不過她沒打算做到那種地步。

「所以……就用這個敷衍一下!」

她從冰箱裏拿出柑橘醬,挖了一匙蓋在冰塊上方。

拆了一根囤積許多的便利商店吸管,插入玻璃杯中,熱帶水果冰茶做好啰!

「嘿嘿嘿!」

她一邊冷笑一邊往客廳移動,一屁股坐在沙發上,優雅地開始享用。

「……啊──!活過來了……」

喀啦!四方形的冰塊搖曳著。

透著冰涼冰塊閃閃發光的雙色漸層飲料。為了不要破壞這美麗的色調,先直接喝下第一口,結果只嘗到底部的鳳梨味。下定決心用吸管攪拌後,喝起來變成鳳梨風味的紅茶加上些許的橙皮味,又是一杯美味清涼的飲料。就算不小心熬煮出甜菊葉的苦澀味道,用這種方式調味,似乎也能順利喝下肚。

灌入喉嚨的冰涼水份,讓因為戶外行動而發紅的身體感到舒適不已。

真守坐在沙發上,光腳伸得老直,享受著盂蘭盆節的閑散午後。

她不時用吸管攪拌著玻璃杯,往隔壁陽臺的方向看去。

(真想給亞瀉先生喝喝看──!)

因為意外做出了好喝的飲料。

不過,葉二已經穿上許久未穿的西裝當作喪服,前去方才所說的那個進行守夜的場所。正如文字所述,應該要到深夜才會回家了。

『那是還在事務所上班時的BOSS。』

『他幾年前搞壞身體,一直臥病在床的樣子。』

『該說是終於,還是好不容易呢?他周遭的人也早就有心理準備了。』

從葉山旅行回來以後,真守碰巧撞見葉二接電話的瞬間,所以他就用這種方式簡單解釋了一番。其實他根本沒有說明的義務,不過既然真守人在現場,當下的氣氛也不得不讓他開口說點什麽。

『得準備一下喪服。』

當時的他心不在焉地喃喃說道。

(守夜,嗎?)

他之前就職的設計事務所似乎是知名的大公司,但經常被迫從事非常操勞的工作,葉二也常常惡言惡語地說那是間可惡的黑心公司。即使如此,曾經共事過的人去世,似乎還是讓他受到不小的打擊。

──不,應該不是那麽一回事吧?

不管是怎樣的形式,人死了就是死了。身為人類,當然多少會有吊念之情。

說到葬禮,真守也只參加過祖父母輩的而已,現在的她也感受不到多少實感。人就是這麽一回事吧。

「……啊!廁所衛生紙好像快沒了。」

結果突然想到這種瑣事。因為大腦完全松懈了下來,會想到的瑣事也都是隨機而且不著邊際。早知道就在回家前繞去買了。現在的她可沒有那個力氣再外出讓西斜的太陽烘曬。

──先吃晚餐,等太陽下山,變得比較涼以後再出門吧。

真守在沙發上閉上雙眼,喝著添加甜菊葉的剩餘冰茶。

雖然有充分的時間做晚餐,無奈實在是太熱,不僅沒有做菜的幹勁,更沒有食欲,因此就用納豆飯當作一餐解決。

姑且有加入蔥末和抹鹽的小黃瓜當作佐料吃,多少有碰到「三餐都要確實攝取蔬菜」最低標準的邊。對不起,美津子媽媽。她在心底默默道歉。

接著她懶懶地坐在開著電視的沙發上玩手機,還保養了一下指甲,最後腦內的理性屢次警告自己差不多該去買廁所衛生紙了。

「……好。」

外頭毫無疑問已經入夜,氣溫應該也不會再繼續往下降了吧。再不出門,附近的超市就要打烊了。

她不停地逼迫自己,才勉強從像是巢穴般的沙發上起身。

即使到了晚上,戶外仍然潮濕又悶熱,但至少還沒到走不出去的程度。

一路沖進正準備打烊的超市,買了目標的大包裝廁所衛生紙和明天早餐要吃的優格後就回家。

坐電梯到五樓,準備回自己的房間時,發現共用走廊上出現了少見的黑色剪影。

──正確來說,應該是兩名穿著喪服的男性。

(是亞瀉先生。)

葉二正站在五〇二號房門前,拿出鑰匙準備要進門。另一位同樣穿著喪服的男性也一樣。

「餵,你在這裏住幾年了啊?」

「那種事情不重要。」

和葉二在一起的,是一位看起來和他同年代,個頭比較小的男性。他雖然一身正式喪服,卻留著一頭剃短短的金發,看起來實在不太協調。和就連喪服都穿得看起來時髦灑脫的葉二相較之下,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類型。

當真守煩惱要不要出聲時,葉二倒是先察覺到了她的存在。

「──栗阪同學?」

竟然不是喊自己「真守」,而是姓氏,還加了「同學」兩個字。實在是讓她太吃驚了。

「怎麽這時間還在外面?」

「……我去買了點東西。」

「這樣啊,已經很晚了,自己小心點。」

葉二說話時的表情看起來和緩又溫柔,但措詞口氣卻聽起來非常疏離。

同行者開口詢問了葉二,說:

「你朋友嗎?」

「她住在隔壁。」

看來他只打算做這麽一點說明而已。真守抱著廁所衛生紙,順勢點頭打聲招呼。

「哈哈!長得超可愛耶!真好,還是學生啊──!」

「好了,別捉弄人家,快進去。」

葉二低聲把金發男性帶進自家,隨後直接關上門。

──他剛剛說話的口氣真令人懷念。以前初次見面的時候,他好像也是用那樣的態度說話。

(既然都穿著喪服,表示對方是同一間公司的人吧?還是同業?)

難得葉二會帶人到家裏來,這或許是自從真守搬進來以後第一次看見。

她回頭看了一下葉二等人進入的房門後,便直接走進自家門。

真守傳了一句「歡迎回來」的訊息,但過了許久也沒出現已讀標記。既然有客人在,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。

一想到隔壁的事情,她整個人就靜不下來。

到了睡覺時間,她淋完浴後,為了冷卻身體而打開陽臺紗窗,一股聞不慣的菸草味撲鼻而來。

(怎麽會有這味道?)

她環顧四周,想找到菸味的源頭──看來是從隔壁陽臺飄來的。是從五〇二號房,葉二家的方向。

『葉二,你也抽一根吧?還是已經戒了?』

『……今天就抽一根好了。』

避難用的墻壁另一端響起打火機引火的聲音。不久後,從那邊飄來的菸味濃度又變得更濃了一些,那大概是葉二的菸。

『雖然這句話很理所當然,但人類的生命可真是稍縱即逝。』

那位在走廊上掛著笑容的金發男正隔著墻壁說話。

從窗戶透過來的光線可以朦朧看見,隔壁所抽的煙霧裊裊往上飄的畫面。

『不過啊,動了好幾次手術,又不停地覆發,還一直延長醫生所宣布的餘命時間,該說是真有毅力,還是說他死纏爛打呢?』

『明天火葬之後,那個魔鬼千崎努就會化為一道煙霧了。』

金發男用莫名安心的口氣說道。

『該怎麽說呢,以前被他用喝剩的咖啡罐甩過,也曾被他用各種惡質行為對待,就連你也過得很慘……』

『……是啊。』

『當時隨時都在詛咒那個魔鬼去死呢!其實,今天原本該一並慶祝你通過比稿,要跟你好好喝一杯的。但我一聽說那家夥竟然死了,竟然大受打擊到連腳都在發抖。』

『是喔?』

『難道我是個傻子嗎?你怎麽想?』

對方問完後,隔壁陽臺陷入一片沈默。

葉二先用了「我想……」這個提詞後,思考著回答的措詞。

『……我想,他把喝剩的咖啡罐丟向你,辱罵你的每一句話,其實對你來說,都說中了你的痛處吧?』

『果然是這樣嗎?』

『我也一樣,不只是勇魚你。』

『這樣啊……』

被稱為勇魚的金發男的笑聲,在最後崩解成了哭聲。就算隔著墻壁聽起來也仿佛是在自己眼前哭泣,不僅不習慣,也令人覺得有點可怕。

正因如此,真守才一直離不開偷聽現場,為自己受苛責的良心找了藉口。

『葉二,趁現在這種狀況開口問你,或許有點卑鄙,但你可以認真思考來我們公司工作的事嗎?』

──我們公司?

『下一次的比稿競賽對象很有可能就是「EDGE」,只要我們倆一起合作,一定能戰勝對方,也足以對抗「EDGE」的規模。我們這次不就成功證明了嗎?』

『……那或許只是碰巧罷了。』

『為什麽千崎努會那麽強悍?是因為他扛著「EDGE」的看板嗎?你不想求證看看,如果沒有那種東西,那家夥還會跟魔鬼一樣強嗎?』

除了勇魚的低沈嗓音以外,似乎還聽見葉二吞口水般的聲音。

而緊張到不停噗通跳的心跳聲,大概是真守自己發出來的。

『不管是設計方面或下指示方面,完美繼承那個人所擁有的能力或技術的人,不存在於「EDGE」。不論是朝希姊、丸子、還是她們底下的人,大家都離開了。正確來說,葉二,能夠繼承千崎努的人,我認為只有你而已。』

原本淚眼汪汪的勇魚發出的聲音,聽來變得寂靜卻又莫名帶有惡鬼氣魄。

『不管是人還是機材,有什麽不足的,你都盡管拿去用,也可以盡情使喚我,讓我看看只有這麽做才能夠見到的頂點吧!就像還活著的千崎那樣!』

面對那惡魔般的說服,葉二則是──

葉二則是──

『……我……還在考慮。』

『我在神戶等你。』

回過神來的真守,張開自己的右手掌。

在這熱帶夜晚中,本應濕透的手心,竟然仍保持著乾燥。

***

真守若無其事地過著日子時,突然理解到「原來那句話是那個意思」。雖然不像推理小說的謎題那樣誇張,但感覺就像是點與點之間連結起來,成了一條有意義的線。

『那真守,你暫時一個人待著也沒關系吧?』

(騙子。)

真是性情乖僻的男人。

在葉山旅行的那個夜晚,葉二所說的那句話。他故意說是玩笑話蒙混過去,但那八成是真心話,是在測試真守的反應。

在勇魚先生向他提議合作以前,他的心情早就有所動搖了吧?

「……栗阪,那本書是有什麽臟汙嗎?」

「咦?啊、沒有。」

聽到後方傳來的搭話聲後,真守驚慌失措地點頭。

後面是鸚鵡堂書店的後臺倉庫。她碰巧很在意堆積在眼前的一本文庫本標題,才伸手拿著眺望。松本清張的《點與線》──她沒有讀過這本書,不過,她所想的事情和書的內容應該沒有任何關系吧?

對真也來說,真守的行為完全令人摸不著頭緒。

「那本書的狀態不太好,應該要放在花車販賣。」

「是啊,大概是那樣吧……」

真守擺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把書放了回去。真也無法理解地皺著眉,默默把圍裙繩子繞過自己的後頸。

晚班的真也接下來要負責站賣場,而真守從上午開始的早班也已經結束,可以下班了。

「那我就先回去了,佐倉井同學。辛苦了。」

「……辛苦了。」

她和輕輕擡起手的真也擦身而過,便離開了後臺倉庫,再去跟難得出現在店內的水獺店長打聲招呼,本日工作便結束了。

一從開著冷氣的店內走到戶外,立刻感受到灼熱的氣溫。四周圍繞著大樓和柏油路的池袋繁華街籠罩在整片熱氣之中,熱到無處可逃。

西斜的太陽令她瞇起雙眼,並從包包中拿出手機。

(──是亞瀉先生傳來的。)

葉二「你會來吃晚餐吧?回來前可以幫我買伍斯特醬嗎?」

他看準真守差不多下班了,直接傳送購物指令過來。

「真的很會使喚人……」

她脫口呢喃了一陣後,就當場回覆了葉二。

真守按照他的指示,從練馬站下車後,走進中途會經過的超市,買了一瓶伍斯特醬,回到「練馬皇宮」。

「真守。」

才剛走到往一樓大廳的入口,就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。

真守擡起頭來,看到葉二從五樓的陽臺露臉。

看起來正采收蔬菜到一半的他,手上拿著篩子和廚房剪刀,嘴角也惡作劇似的上揚。所以真守也讓他看見裝了商品的超市袋子,以小跑步的方式走進大廳。

──葉二還是一如往常。如果那天不要隔著陽臺偷聽,她鐵定不會讓自己的心情七上八下,也能過著跟平常一樣的日子。

大人的謊言或許比真守所想的還要更棘手。

「來,亞瀉先生,你點的醬料。」

「喔喔!真的有買到伍斯特醬吧?沒有買成中濃、豬排用或什錦燒用醬汁吧?」

從陽臺回到廚房的葉二積極地窺看真守遞來的購物袋。

「……沒必要那麽疑神疑鬼吧?你都指定要伍斯特醬了,我當然會買你指定的東西回來。」

「誰叫你之前太誇張。叫你買面用湯露回來,結果竟然買了什錦燒的醬汁。」

「那是因為!剛好放在旁邊,我拿錯了嘛!那附近放了很多醬料瓶!」

「我還以為你是故意拐一大圈跟我抗議吃膩細面了。」

真想叫他不要一直翻一周前的舊帳。葉二看著滿臉通紅的真守,壞心地冷笑著。

「我的確是買錯了,但後來我也沖出去重買了面用湯露不是嗎?」

「是啊。今天既不是吃壽喜燒,也不是吃細面,要來做漢堡排。」

「漢堡排。」

哦?真是既甜美又能刺激童心的單字。甚至覺得可以原諒他剛剛那些無理之言。

「聽起來不錯耶,好像很好吃!」

「對吧?既然你也這麽認為,那就來幫忙,去從冰箱拿洋蔥出來切碎。」

「收到──」

真守打開冰箱的蔬菜室,發現用了一半的洋蔥,拿這個切就好了吧?

開始進行切碎作業時,葉二也把絞肉丟進調理盆中,再灑上鹽和胡椒,打顆蛋下去。接著他拿出了──放在流理臺下方的磨泥器。

「……你要磨白蘿蔔泥嗎……?」

「不是,是這個。」

葉二又從冷凍庫中拿出冷凍後的吐司,接著開始用磨泥器磨硬梆梆的吐司。

「像這樣只磨必要的量……之後再放回冷凍庫就好,很方便吧?」

「……嗯……原來吐司也能磨粉呢……只要拿來冷凍……」

真是有夠蠻幹的面包粉制造法。

「平常很少在家裏炸東西,買了面包粉也用不完,不過吐司倒是每天都會吃。」

「你也會吃那些磨到一半的吐司吧?」

「當然會啊!」

當然會啊?是這樣嗎?

「怎樣都好啦!洋蔥切好了沒?」

「切這樣可以嗎?」

「──好。跟我想得一樣,切得有夠粗,我可沒辦法切得那麽粗。別看得太入迷。」

「真是抱歉喔!」

「好了,把切碎的洋蔥丟進調理盆裏揉一揉。」

葉二不打算炒洋蔥,就直接當作餡料放進絞肉裏面攪拌。

「不用炒嗎?」

「因為這次要做燉煮漢堡肉,那部份就先省略。」

「省略……」

「捏成橢圓形之後,再丟進平底鍋裏面煎。栗阪真守,正如你所見,我現在滿手是油,你去準備平底鍋開火熱鍋。」

這男人真的很會使喚人。

「請用,已經用中火熱好鍋了,亞瀉大人。」

「OK,那就直接用中火把表面煎熟。」

葉二把塑好型的漢堡肉丟進熱好的平底鍋中,肉隨即發出煎烤時的啾啾聲。

接著那個以滿手油為榮的葉二便以油滋滋的手為藉口,要求真守轉開水龍頭,幫他按壓洗手乳,盡其所能使喚個不停。

「──煎餃跟漢堡排都是兩個人一起做遠比一個人好的料理。超輕松。」

「為了幫你轉開水龍頭嗎?」

「就是為了幫我轉開水龍頭。」

看到葉二感慨地回答,連真守都啞口無言了。

「你雖然選了可以獨立作業的工作做,看起來也很我行我素,其實很擅長和他人合作。」

「……你是這樣子認為的嗎?」

葉二一邊用毛巾擦拭濕答答的手,一邊意外似的看向她。

「你不覺得嗎?因為你馬上就能想好哪個作業怎麽分割、該分配給誰做才好……」

而且決定好之後完全不會躊躇。如果是真守的話,光是眼前狀況她就沒辦法好好統整,或許還會覺得自己一個人做比較快。

真守坦然又毫無顧慮地說出這些感想,但葉二聽了之後好像若有所思。

「這樣啊……」

這些話似乎比想像中還要深深刺進了他的心中。

──討厭,我該不會說了一些會招惹是非的話吧?

「總之,現在這話題不重要,先做好飯再說。」

「說、說的也是。」

真守乾脆地配合葉二轉移話題,繼續作業。

「肉煎出焦色之後,就來做醬汁。我要用『雖然已經成熟也已經采收了,但是沒地方可用所以累積一大堆的迷你番茄』。」

「好長。」

「包含今天采收的份。」

他從冰箱的蔬菜室中拿出放在保鮮盒裏的西西裏亞紅寶石番茄,連同剛剛從陽臺采收的份一起放入篩子中清洗。

「隨便切切這些小番茄,然後丟進已經把漢堡排煎出兩面焦色的平底鍋裏面。」

「唔噢!」

感覺平底鍋好像突然被紅色的立體物掩埋了。

再倒入砂糖、酒、以及真守剛才買回來的伍斯特醬。

「就這樣直接蓋鍋燉煮,等番茄軟爛到變得像醬汁一樣時,漢堡排也應該已經煮熟到可以吃的地步了。」

「與其說是做醬汁,不如說是幾乎和主餐本體同時進行嗎……?」

「可以這麽說。」

真是非常有葉二風格的重視效率型燉煮漢堡排。

「再來就是思考小菜……真守,在你家會配什麽菜?」

「咦?我家是指老家嗎?這個嘛……我媽的話,應該會加上蜜漬紅蘿蔔之類的。」

「這樣啊?可惜現在沒有紅蘿蔔。」

「不然就是炒菠菜……但這裏沒有菠菜,現在也不是菠菜產季。」

「是啊,也沒有買。」

果然如此,那到底要配什麽小菜好?

「……雖然沒有菠菜……應該可以用莙薘菜代替吧?」

「莙薘菜?」

「我之前不是有種嗎?你之前才吵吵鬧鬧說那個葉片顏色看起來很刺眼。」

「啊……是那個啊?」

她不禁想發出冒失的尖聲。

「對,就是那個。你去陽臺從外葉采收一些過來。」

被迫收下剛才裝小番茄的篩子後,真守也只好半信半疑走向陽臺。

(是那個啊……?)

那個問題盆栽就放在以前種菠菜的地方。

它的別名是牛皮菜的樣子。當菠菜產季結束,整頓好泥土後,這種菜就會像是繼任似的接著種下去。

在萵苣和青菜類一個接一個結束產季,連沙拉葉都非得撤退到室內的灼熱陽臺中,不知道為什麽,只有這株莙薘菜不知天高地厚,一根一根細長地生長著。這樣很好,這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,但──

(為什麽莖卻是鮮紅色啊……?)

真守蹲在盆栽前,試著撫摸了一下旺盛又茂密的葉子。

好紅,莖真的好紅,紅到徹底超越了染在菠菜根部的些許紅色。看起來就像是用油漆塗過的消光紅。葉子本身是深綠色,明明是夏天,看起來卻很有聖誕節的色調。

他用剪刀一刀剪下種到近乎三十公分左右的大片葉子,連切口都像血一樣鮮紅。

「亞瀉先生……我采收好了──!」

「好,那就來炒吧!」

葉二把漢堡肉燉煮好,關上瓦斯。

看了一下鍋內,調理用的西西裏亞紅寶石的確已經煮爛,還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。煎出焦色的漢堡排吸附了番茄和伍斯特醬的顏色,成功膨脹成很有燉煮漢堡排感的料理。

在盤子裏裝上兩塊份的漢堡排,再淋上鍋內剩餘的番茄醬後,真守接收到立刻洗平底鍋的命令。她按照要求,勤奮地清洗時,葉二也在一旁洗著莙薘菜並切成五公分左右的寬度。

「洗好了!」

「那就快速炒一炒。」

開瓦斯火,熱好橄欖油後,就快速把切好的莙薘菜丟下鍋炒,再簡單地以鹽和胡椒調味。

「就、就算炒了之後,莖的顏色也完全沒變……」

「它就是這種菜,別介意。」

看起來就像是化了濃妝的蔬菜。莙薘菜。

最後,把辣妹風炒青菜裝在還冒著騰騰熱氣的漢堡排盤子中。

「燉煮漢堡排佐現采番茄醬完成。真守,去添飯。」

真的很會使喚人!

燉煮後的番茄的紅色,配上漢堡排的褐色,再加上莙薘菜的綠色和,紅色。

從夏季陽臺采收後料理上菜的餐桌,出乎預料充斥著聖誕節色彩。

「好久沒有好好吃一塊漢堡排了,我要開動啰……!」

真守拿起筷子和碗,直接突襲覆蓋著番茄的熱呼呼膨脹漢堡排。

(啊!這是漢堡排的醬汁。)

她原本想像會做出非常尖銳又有個性的自我風格口味,沒想到竟然呈現出正統派的味道,實在是太驚人了。番茄的酸味加上伍斯特醬的香辛料味,以及漢堡排本身滲出的肉汁,吃起來很接近西式餐廳端出來的料理。

「使用的還不是番茄醬,而是番茄,所以番茄本身也是主食的一部份,讓人吃得很享受……真不錯耶!感覺好劃算。」

「倒是令人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主食還是醬汁了。」

「就是這點很棒啊!」

就算只吃燉得爛爛的番茄,也有黏糊又多汁的濃厚香氣,加熱到這種地步,就連討厭吃生番茄的葉二也能毫不在意地吃光光。

「洋蔥就算是生的也沒關系對吧?」

「啊!這麽說來好像是耶!」

沒說就不會察覺的食材真是太可怕了,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美味地吃著它。

真守重振精神,試著吃吃看配菜。

首次挑戰吃莙薘菜。這道青菜光是外觀就比漢堡排還要強烈許多,實在是顯眼的不得了──

「怎麽樣?」

「啊啊……的確是很適合拿來炒的青菜……」

吃下第一口只覺得「普通」。非常「普通」。

不只適合做成炒青菜,應該也適合拿來涼拌、煮湯,怎麽料理都很適合。外觀看起來像是令人敬而遠之的辣妹風同學,試著接近後才發現對方既單純又好聊。

「這時期還能種出葉菜類,也算是令人感激的一點。」

「深色蔬菜就會讓人覺得富含維他命!」

「順便一提,除了紅莖以外,還有粉紅色或黃色的莖。」

「什麽?」

莙薘菜到底是怎樣的菜啊?大吃一驚的真守擺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,讓葉二也笑了出來。

平常一本正經的模樣,給人端整又銳利的印象,但真守還是喜歡看到他像這樣大笑的表情。那股嚴肅又難接近的氛圍會稍微崩解,感覺比較好親近。

(好喜歡亞瀉先生。)

吃一吃突然覺得想哭。

雖然他總是在捉弄著自己、取笑著自己,即使如此還是好喜歡他。不僅拯救過自己、指導著自己,一起做的飯還非常好吃。

「──真守?」

但是真守知道,這個人只要想隱瞞,就會確實隱瞞著自己的心情。他的個性成熟,就算心裏有什麽葛藤糾結,就算說出口是心非的話,表現出來的舉止也不會讓任何人察覺有異。

不能認為他是個騙子。畢竟他不是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嗎?所以更不應該輕易責怪他。

「你是不是吃到蛋殼碎片啊?」

真守放下筷子,面對打算用開玩笑來緩和氣氛的葉二。

「……一想到你平常什麽都不說,卻突然用那句話試探我,實在很令人火大。而且我反而覺得很丟臉,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合格的女朋友。我有那麽不可靠嗎……不對,的確是不太可靠吧?」

真守唐突地開始喋喋不休,讓對方摸不著頭緒,但她不會住口,也沒有辦法住口。

「即使如此,亞瀉先生,你曾經說過,你討厭我胡思亂想又哭哭啼啼,甚至一直擅自避著你吧?我也同意你說的話,所以我現在要直接問你,你會放棄SOHO工作,離開這裏嗎?」

你會去勇魚先生的公司工作嗎?

葉二睜大了雙眼,僵直不動。

「……你從哪聽來的……?」

「守夜那晚,你和勇魚先生在陽臺上聊天吧?」

真守一說,葉二似乎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。真守也老實地低下頭說:

「我在一旁偷聽,對不起。」

「不……」

葉二含糊其詞。

「所以呢?」

「……總之,先把剩下的飯吃完,收拾完畢後再說吧。也可以出去散步乘涼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沒有異議。他們又開始吃著兩人一起做的晚餐。

只是味道的部分……感覺吃起來好像比剛才還要淡。

***

「餵,真守,話先說在前,這件事情我到現在都還在煩惱。」

該收拾的東西都收好了。

他們坐電梯到一樓,才剛走出大門,踏出步伐時,葉二便立刻切入正題。

真是非常直截了當的回答。

「──被他這樣邀請,說自己不想去是騙人的。」

真守幾乎快要窒息,但仍然拚命又努力地咽下葉二的回答。

「啊啊……果然啊。我也覺得你會這樣想。」

依葉二的個性,如果毫無討論餘地,他應該會當場拒絕。既然沒這麽做,只代表他也受到提議吸引,想去的不得了。

和太陽下山後仍然濕熱的空氣大相徑庭的是,真守的手指不停地發寒。

「我之前去守夜……對方叫做千崎,是我以前的上司。從我剛進公司時,他就一直在我的上頭,指導我各種知識,對我來說,可說是師父級的人物……但他其實是個老愛用權力壓人的無情混蛋。老是自以為了不起,嘴巴也很毒,不僅是完美主義者還是個工作狂,讓他更加得理不饒人。」

「也就是說……他是個跟你很像的人啰?」

「噗!」

聽見這無心的疑問,邊走邊伸展手臂的葉二開始猛烈咳嗽。

「……你、你還好嗎?」

「我…才沒有那麽過分。」

「是嗎?不對,我也沒見過對方,所以不是很清楚。」

因為葉二形容的方式,讓真守覺得他是在講他自己。

「你會若無其事地說出很可怕的話。」

「就說我不清楚了嘛!」

「總之……我被那個濫用權力的家夥恣意使喚,恨他恨到想要找一天在夜路中襲擊他的程度。後來那個權力濫用者突然搞壞了身體,倒下了。醫生要求他離職休養。」

這是兩年前左右的事情。

「我覺得各方面都很愚蠢,後來直接辭掉事務所的工作。事務所不僅容許他那濫用權力的行為,甚至還要求我要做出同等的成績,我受夠了一切。那個叫勇魚的家夥,應該也是因為同樣的動機而離職。誰想死在那間公司啊!」

他語帶諷刺,卻又流露出些許的自嘲之意。

「不過,你和勇魚都說,我這個人跟千崎很像。」

「就、就說只是有一點覺得而已啦!」

「老實說,我是因為內心想反抗,不願意跟他走在同樣的路上,所以才轉做自由業。不過,如果扣除反抗之情,或許我現在的做事方式正如之前你問的,真的適合自己嗎……我也搞不太清楚了。」

他們正好走到了住宅街的十字路口。路分成三條,以同樣的寬度延伸,似乎不管往哪邊走都可以。

真守他們不由自主地沿著公寓轉彎,就算回頭看向剛剛沒走的路,看起來也只是普通至極的馬路。

「最近睽違許久和勇魚他們一起合作進行一項大企劃,確實做得很快樂。就算我像之前一樣在組織中分配工作,一定有什麽方法可以不讓死人或是病人出現。不如說,如果我真的想要超越『EDGE』或千崎的話,應該要以此為目標才對。」

「所以?」

真守終於插嘴。

這不就表示他已經下定決心了嗎?葉二他想去神戶。

「──別、別擔心啦!亞瀉先生,我可不想成為會說任性話的女人,我就算一個人也沒問題的。」

她自顧自地鼓噪大笑,鼓舞著自己。

「不如說,就是那個,我終於理解新年的時候抽到的簽的意義了!」

「簽?」

「沒問題的,交給我吧!我偶爾也會去找你,畢竟我可不是小孩子。」

「……那你幹嘛要一直吸鼻子?」

「這是……它違背我的意思,自己擅自流出水來的!」

前言撤回,這是淚水般的東西。

周遭一片昏暗,看不清楚臉龐算是不幸中的大幸,真守邊走邊抹著自己的臉,葉二則在她的身邊嘆氣。

「──總之,我一直找不出答案,所以這段期間盡可能過著普通的日子。早上起床,給盆栽澆水,白天消化累積的工作,時間到了就和你一起煮飯、移植盆栽。我每天都在做這些事。後來我才想到,我之所以一直迷惘,表示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。」

真守她──

慢了半拍,正經地轉頭看著葉二的臉。

在路燈的光源之下,真守看見他嘴角往上提的模樣。

「我就叫你要把話聽到最後。之前要辭去事務所工作時,我連一秒鐘的迷惘都沒有。所以我想就是這麽一回事吧。」

真守聽完後,從內心湧起了一股情緒,是安心──沒錯,應該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的感覺。

葉二胡亂搔著真守的頭。

「放心下來了嗎?」

「我覺得白哭了一場。」

「那不是違背你的意志流出來的水嗎?」

「那是──你很壞心!」

「的確沒錯。不如說如果你剛剛不覺得難過的話,我可能會大受打擊而哭。」

聽到葉二開的玩笑後,真守不禁笑了出來。

「因為代表我沒有愛?」

「沒錯,代表我不被愛。」

「我可能會走打電話給女生朋友抱怨的路線,然後靠著唱卡拉OK發洩情緒,或許也會跑去剪頭發。」

葉二大笑出聲。

結果他們倆只是繞著公寓走了一圈,又回到了一樓大廳入口。

正打算走進大廳時,葉二擡頭看著建築物,呢喃說著:

「──糟糕,我沒關燈就出來了。」

五樓的二號房的確和其他房一樣,客廳的燈亮的不得了。

「……話說回來,陽臺也未免綠到太誇張了吧?我家會不會太顯眼了點?」

「你現在才察覺到嗎?」

真守很訝異葉二到現在才發現。葉二只用鬧別扭似的口氣說著:「真是抱歉喔!」

隨風搖曳的苦瓜簾幕。描繪出葉片形狀的窗邊剪影,就是葉二家的象徵。

當他們在一樓大廳等電梯下樓時,真守說:

「不過啊──」

「嗯?」

「你所說的『普通』,也包含我在內耶!」

「──惹你不開心了嗎?我那可不是無聊的意思。」

「不,我覺得很開心。」

總覺得比「特別」還要重要。

希望他可以更依賴自己、可以找自己商量他的煩惱等想法,在理解到雙方有著十一年份的差距後擡頭往上一看,才親身感受到普通的生活有多麽幸福。

電梯到了一樓,兩人一走進裏面,葉二便摟著真守的肩膀,吻了她的唇。

她訝異地想著難道這也是「普通」嗎?隨後又心想等一下可能還會有人走進電梯,不禁流了滿身冷汗。

***

「──就是這麽一回事,抱歉,我不會去你那邊。」

葉二對著電話拒絕了位於神戶的勇魚。

「以我的個人工作來說,只要有必要,不管有多少工作我都願意承接,不過,要我再以員工身份工作,我看還是饒了我吧。」

『……這麽乾脆就拒絕我,不打算再多考慮一下嗎?』

「我已經考慮夠多了。況且我可是放下跟女友調情的時間,搶先跟你報告耶?好好感受一下我的誠意吧?」

『真是有夠爛的家夥,結果還不是有女人!』

有女人又怎樣?我跟她又沒同居,這樣子講也沒錯吧?有意見就去閻羅王面前申訴!

被葉二拒絕的當事人暫時陷入接近啞口無言的狀態,開始不停地呻吟。

『啊──真是──!太令人不爽了──!大家都被你那張臉給騙了,明明我才是個好男人啊!』

「那還真是不可思議。」

『被你同情反而感覺更不爽。』

雖然勇魚不停地牢騷抱怨,但他並沒有打算指責葉二的決定,因為他很清楚葉二的個性吧?

『總之,你給我爆炸個三次左右!這麽一來女人會發現你那扭曲的內心而幻滅,然後紛紛倉皇逃離!』

「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。」

『怎麽?你是真心在交往的嗎?果然還是給我爆炸好了!』

「餵。」

嘻嘻嘻!勇魚開心似的大笑,接著又像是呼吸般自然而然聊起其他話題──他們開始轉而商量起工作方面的狀況,就像是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。

看來這男人也是個我行我素的工作中毒者。願意聽他說的自己,八成也是一丘之貉。

(不過我也很喜歡現在的「普通」生活。)

他可不想把這句話說給勇魚聽。但如果說給生前的千崎聽的話,可能意外地會逗笑對方也說不一定。

「──我知道了,你先試著概略說明一下──」

他一邊回想著說了「明天見」後,就走進隔壁的真守那張紅通通的臉和身上的溫暖,一邊打開陽臺的落地窗。感覺似乎有誰正從天空看著他。

終章 The Door into Tomorrow.

蜻蜓開始在混著蟬叫聲的夏空中飛翔──八月也進入了後半戰。

即使艷陽高照卻仍然涼爽的上午,是絕佳的陽臺作業時間。

被住隔壁的葉二以「為了即將到來的秋天,要種新苗和種子,所以你過來一趟!」的理由叫來的真守,穿好裝備後來到了五〇二號房。

「……所以你穿了裝甲來嗎?」

「對,這是防禦紫外線的對策。」

手上戴著抗UV長手套、脖子上圍了毛巾、頭上再戴著寬帽緣草帽的她若無其事地說道。

「一點女人味都沒有……」

「不能再讓曬斑繼續增加了,別管我。」

這個夏天,光是照顧自家陽臺增加的盆栽,還要陪葉二采收他那邊的蔬菜,就已經夠辛苦了。就算人都待在公寓內的陽臺,仍然不能忘記,戶外就是戶外。

「別為了灑在杯外的水嘆息,要珍惜還留在杯內的水!快去找未來派的栗阪過來。」

「好好好……總之先來播種。」

說到葉二,他總是穿著運動衫和T恤。穿這樣卻完全沒有對皮膚造成傷害,神明真是太不公平了。

「啊!一定是因為臉皮太厚了。」

「──啊?」

「我是說你的皮膚又厚又健康,很令人羨慕。」

是真的,沒說謊。

今天種的好像是迷你蘿蔔的種子和馬鈴薯的種薯。在葉二準備的盆栽和花盆中鋪上網子,並塞入花盆容量的三分之一左右的輕石,防止泥土掉落,再分頭放入新的培養土。

(紅蘿蔔和馬鈴薯啊?感覺真懷念。)

這兩種作物都得等到深秋才能夠采收,到時候會先采收迷你紅蘿蔔,再來才是馬鈴薯。去年用這些當作燉肉的材料,不知道今年會做成什麽料理呢?

「對了,真守。」

「嗯?什麽事?」

「你之前不是說過關於簽詩的意義什麽的,那到底是什麽意思?」

葉二一邊把土裝進馬鈴薯盆栽中,一邊閑聊般的詢問。

看來他早就忘了簽詩內容了。

「啊啊……那應該是我會錯意了。與其說是會錯意,不如說那不是很重要的事情。」

「什麽啊?」

是指今年元旦和葉二交換簽詩的事情。葉二給她的簽是小吉,上面寫說搬家要盡早。

不過葉二會繼續待在練馬,因此也只能說是會錯意了吧?

「啊、葉二,可以幫我拿一下那邊的鏟子嗎?」

「這個嗎?」

「謝謝。」

她用鏟子的背面把土的表面拍平。

另一方面,葉二似乎發現了某個重大事實,整個人僵直在一旁,吊著眉毛高聲大叫說:

「──你終於!」

「什麽終於?幹嘛突然大叫!」

「才不是什麽突然,你以為已經幾個月了!」

「要喊你的姓還是名,那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吧?」

真守害羞的不得了,丟下鏟子離開了陽臺。

她原本想要順其自然改變叫法,沒想到對方的反應竟然如此露骨,害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。

連葉二都脫下涼鞋,走進客廳。讓真守只好再往室內逃跑。

「我原本以為你一輩子都要那樣叫我了。」

「那也沒關系吧?亞瀉先生就是亞瀉先生。」

「又換回原來的叫法了?你聽好,就算你現在覺得沒關系,之後一定會因此而困擾──不對,重點不是那個!」

真守一回頭,輪到葉二尷尬地別開視線。混亂到兩眼昏花。

她把頭上的草帽帽緣壓到比自己的視線還要低的位置。

「討厭!害羞到好討厭!」

「…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,引起騷動是我不對。」

真守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不再鬧別扭,後來又因為要不要設立一個罰金箱而起爭執,不過那又是其他話題了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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